崔嘉因折回集芳园的时候,碰巧遇见了一个熟人,不是旁人,正是满香楼一别之后再没见面的沈斯汝。
她坐在栏杆上,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带着裙摆也跟着晃动起来。她低着头,扁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崔嘉因远远的瞧见她这模样,面上浮起一丝笑,这妮子怕是又有什么委屈事儿了。
上回满香楼里沈斯汝的戏言,崔嘉因也只是略略气恼了那一瞬,并未曾真正放在心上。
她知道沈斯汝的性子,天真又不工心计的,即便说了什么话,也不会是故意伤人的。
崔嘉因每每想起沈斯汝前半生锦衣玉食后半生却如斯痛苦,以至于最后猝死都无人问津,便很心疼。
她不想沈斯汝再落到这样的境地,她要做的,便是让沈斯汝警惕起来,不说有力自保,起码不能轻易落入别人的圈套。
沈斯汝瞧见崔嘉因很是欣喜,她连忙跳到地上,高兴地往前走两步,然后又垂着头尴尬地顿在原地,双手不停的搅着香罗帕,直将帕子揉成了一团。
上回青团对她的劝导还言犹在耳,是她做得不对,惹恼了崔嘉因,现在怎么好意思见她?
崔嘉因看她懊恼,哪还有不知道的,她走上前去,道:
“常常听闻德曦郡主是个胆子再大不过的女子,这世上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不曾想还有这样犹豫的时候。”
沈斯汝惊诧地抬起头,似是没料到崔嘉因竟会主动搭理她,一时欣喜。
“阿珩,你不生我气了?”她讶异道。
“郡主是觉得,我是这样一个爱使性子的?”崔嘉因问道。
“自然不是!”沈斯汝立马回道,一溜烟跑到了崔嘉因身边,生怕她反悔似的利索的抱住崔嘉因的胳膊,道:“我只是……只是怕你生气,再不理我了。”
“上回在满香楼,是我不好,你别忘心里去。”沈斯汝乖乖认错,“我再不会这样了。”
崔嘉因将她的手扯下来,叹道:“阿汝,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沈斯汝听见这句话,心里松了松,这些日子她总是想起自己将崔嘉因惹恼了,每每想到崔嘉因再不会理会她,心里就难过的不得了。
她是靖国公府的明珠,陛下亲封的公主,太后跟前的红人,每个身份都不凡。
可即便有这样令人艳羡的身份,沈斯汝却高兴不起来。
她的身份让别的姑娘望而却步,家世低的只为巴结,家世相当的,却嫌弃她命格不好,说她天生命硬,将自己的父母都克死了,是个十足的倒霉精……
久而久之,沈斯汝心也冷了,孤独成了习惯,也不再想着能有一个知心知意的姐妹。
直到崔嘉因出现。
她是第一个愿意同她玩的人,眼神纯粹,不带丝毫的利益算计,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怜悯或是鄙夷,有的,只是那满满的真诚。
看着那眼眸中纵容,她告诉自己:崔嘉因是不同的。
因为这个,沈斯汝越发害怕起来。
她害怕崔嘉因再也不会回头。
从前她不知道友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便不觉得有多么难能可贵;当她明白什么是朋友时,却愈发害怕失去。
“不用害怕我会走,无论什么时候,我总是在的。”崔嘉因看出了沈斯汝的心思,出声安慰道。
沈斯汝朝她笑了笑,说:“这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阳光落在她的眼里,折射出一道绚丽的光彩,如同风雨中的虹光,璀璨又美丽。
崔嘉因伸出手掌,对她笑着说:“击掌为誓。”
沈斯汝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崔嘉因的手掌。
满庭烂漫春色,娇艳牡丹,都不及少女脸上那一抹笑意动人。
“对了,沈泽西让我给你一个东西。”沈斯汝想起原来那个不得不同崔嘉因见面的事情来,若不是沈泽西非要她亲自将东西给崔嘉因,此刻她说不准还不敢同崔嘉因见面。
看在沈泽西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了她同崔嘉因之间友谊的修复的份上,她决定不计较沈泽西将她当成小厮使唤的事情了。
“喏,就是这个。”她拿出一只素银耳坠,抱怨道:“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问他他也没说什么,只叫我转告你一句话‘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真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崔嘉因没有听见沈斯汝后面絮絮叨叨的话,她的目光停留在那素银耳坠上小小的紫薇花上。
沈斯汝自己说了一通,却没听见崔嘉因接话,便也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见她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耳坠上,便好奇地凑上前一看,却没发现什么值得探究的。
不就是紫薇?雕得也不怎么样,还没到传神的地步,哪里值得这样看?
良久,崔嘉因才抬头看向沈斯汝,问道:“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斯汝说:“沈泽西说,是他在甘柘寺捡到的……”说到这儿,自己便囧了一囧,也不知道沈泽西是怎么想的,难不成捡的什么东西都要给崔嘉因不成?就算是哄姑娘也没有这样哄的!若是有人送捡的东西给她,她不喊人乱棍打出去都算是轻的了!
想到这儿,沈斯汝看了看崔嘉因的脸色,出乎意料的没看见嫌弃,反而是一脸凝重……
沈郡主这会真是觉得莫名了,难不成这不起眼的耳坠上还藏着什么秘密?
她刚想出声询问,崔嘉因便若无其事地收起了那只耳坠,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