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行得虽然缓慢,但蒯家同刘表府第却也不算太远,不多时便停了下来,蒯越从前面的小车上下来,请苏妩葛玄稍待,整理襟带,方才缓步入内。
苏妩想着蒯越定然要先去告知刘表,便安心在车内等待通传,果然小半柱香之后,便有小厮在车下请她与葛玄进去相见。
苏妩跳下车来,见外面候着的小厮衣衫精细洁净,言语有度,猜测此人恐怕有些来路,便冲他点了点头。
刘表尊奉儒家而慕中庸之道,连这仆人也是谨言慎行,只低头在前面带路,丝毫不肯多话,苏妩趁空看了看刘表府中布置,见其间景致简朴端严,隐约亦可见得其人治家之风。
时人论天下大势之时,往往多不齿刘表,但却也不得不提刘表,只这一点,刘表名列于天下豪杰实是殊无愧色,上一世苏妩受演义影响甚多,觉得刘表既无称霸之能,又无用人之才,比之曹操孙权实在是差之甚远,但她当真生于三国之时,却觉得刘表虽无开疆之勇力,却也并非庸碌无能之辈。
她一边思想,一边进了会客堂,只见正中处坐着一人,年数在四旬上下,相貌俊伟,衣冠整齐,威严中不失温柔敦厚,料便是此间主人,荆州牧刘表了。
蒯越侍坐在一侧,见二人进堂,慌忙敛袖起身,刘表微抬了抬手,亦是言语可亲:“葛贤侄、苏贤侄女,落座吧。”
他身份贵重,此时对葛玄苏妩的称呼,却显然自视为父执辈,听着很是亲近,他本就生得温厚,说话又这般谦和,苏妩只觉得在如见自家长辈一般,全不像在见一位当时雄杰,不觉对他好感骤生,拜道:“见过刘将军。”
葛玄性子淡漠疏散,微微拱了拱手,算是见过了礼,刘表也不以为怪,笑道:“老夫多年前曾拜见过二位尊师,对左先生的人品素来敬重,二位待我,只如见自家叔伯一般,不必客气。”
苏妩素来听说刘表礼贤下士,有古贤人之风,如今见他做派,方觉外界传闻无误,她起身称了句谢,见刘表招人上来,恐怕又要传酒馔饮食,这么一来又不知要客套多久,连忙出声答礼:“刘将军此言,实在叫我二人惶恐之至了。”
苏妩年少,又生得出色,天生便自带好感加成,刘表见她忽而开口,便暂止了传人上来之心,听她又道:“方才在蒯先生家我们已经用了酒水茶点,将军要是再请我们用食,我们可是用不下啦。”
主人家传酒食,本就是待客之礼,远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刘表想她恐怕常年侍奉在左慈身侧,闭门不出,这才不通世故,只是苏妩年不过十四五,瞧着全无机心,反教人觉得真淳可爱,刘表听了也就淡淡一笑,不再提饮食之事,转而道:“既然如此,那便不用了。贤侄、贤侄女初来荆州,老夫倒该尽些地主之谊,今日二位不妨在我府上住下,我派几个家人带二位好好转看一番,瞧瞧咱们荆州的风土人情。”
苏妩本以为自己不用饭了刘表便应该提起正事了,全不知刘表最是拘泥礼数,断然不会让初来的客人劳顿,苏妩哭笑不得,终于明白那些谋士们为什么酷爱吐槽刘表了——天大的事情摆在眼前,主公若还慢吞吞地谈风弄月,这些谋臣能不急得掀桌吗!
苏妩心中无奈,只是若再推辞刘表好意,未免显得有些不识抬举,她正寻思有什么好法子推却,却听旁边蒯越笑道:“主公有所不知,苏小姐葛先生隐逸之人,自然喜好清静,若有俗人跟从,却是大煞风景了。”
蒯越劝得巧妙,刘表听了不由拂髯大笑:“是极是极,倒是老夫糊涂了。”
蒯越又很是贴心地对刘表建议道:“苏小姐师承乌角先生,精通相人之术,既然到访,主公何不请苏小姐替府中各位女眷相看一番?”
蒯越为了避忌,有意隐却了蔡氏身份,却是打出了相面之名,可谓是冠冕堂皇,苏妩见总算是说到了正题,心中一震,却见刘表沉吟不语,似是在考虑此举是否有违礼数,苏妩生怕他又要跟自己客套,万幸他毕竟担心妻子身体,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望着苏妩道:“那便有劳贤侄女了。”
直到此时,他目光中才泄露出一丝疲惫担忧之意,苏妩只怕这刘夫人病得不轻,忙道:“将军客气了,不知女宾现在何处?”
刘表在提起正事之前,拉拉杂杂说了一堆无用的话,但一旦提到了正事,却也不多迟延,吩咐婢女将苏妩带到后院,至于葛玄,不便入内,却是被留在堂内继续同刘表、蒯越一道了。
苏妩跟着刘府上的婢女缓缓地往后院走去。后院的布置较之前厅花多树少,偏于素雅清静,苏妩一路走一路暗暗打量,越走越深,终于停在了一处小院。
这婢子躬身行了一礼,道是要先入内请见夫人,请苏妩在院外稍等。苏妩见刘表府中规矩甚多,到底心中有些不耐,不过处于人家家中,她也不好多话,只是淡淡应了。
她在外面闲等着无事,索性打量起了周围,见旁边生着一颗橘树,果子金灿灿的极是可爱,便伸出手折了一个,慢慢剖开了皮。
这橘子外皮很是光润鲜亮,闻着也是清香馥郁,可苏妩从橘心破开,却见里面灰败,藏着的尽是松软的灰絮,真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苏妩微一皱眉,寻思着这院子恐怕大有古怪,弯腰将那橘子放在了橘树边上。
此时,那方才入内的侍女匆匆走了出来,请苏妩入内。苏妩略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