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单檐歇山顶灰筒瓦绿琉璃剪边的永定门下,阔别了京城九年零八个月的林书岚,终于回来了。
林书岚,也就是韩先生,拍了拍身上的风尘,在停顿了几息之后,迈开步子,牵着马儿跟上了楚王的步伐。
楚王是以进京访友为名进的城,自称是辽王妃娘家杭氏族人,以掩人耳目,低调地住进了辽王府。
不过林书岚没有跟去,而是在城门口就与楚王一行分道扬镳,带着冬砚往后圆胡同去了。
后圆胡同乃是官员的聚集地,不过大都品衔不高,系清流一派。林家,就在后圆胡同。
京都居,大不易。
最初林耀买的宅子还是一个三进的院落,后来长子林书岱也进京为官,家中孙辈更多了起来,便将一侧的两进小院买了下来,打通了住,也算是后圆胡同宅地较大的一家了。
林书岚看着门前林府的牌匾,竟和元姐当初去枣阳二舅家的情形一样,不由地热泪盈眶。他叫回了刚想上前拍门的冬砚,亲自走上前去,叩响了林府的大门。
门房是个双鬓斑白的老头,眯缝着眼看了看林书岚,见是个二十多岁的读书人模样,彬彬有礼的,却是看了半晌也没识出来是谁。
林书岚不敢暴露身份,只好问道:“可是太常寺少卿林耀林大人府上?”
那门房点点头:“正是,敢问阁下是何人?”
“在下乃是林大人旧交好友之子,姓韩,游学京都,特来探望。此有书信一封,还请通传一二。”林书岚说着,掏出一封书信,交与门房手上。
门房一听竟是老爷故人之子,不敢怠慢,请他稍等片刻,传信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跑了回来:“原来是韩少爷,方才怠慢了,老爷有请。”
林耀在书房里背着手来回踱步,他自从知道幺子投靠楚王,而皇上又宾天之后,便料会有今日,只是不曾想,竟来的这样快。
他这里焦急的等着,林书岚也快步走了过来。引路的小厮心里犯嘀咕,这人怎地走得这样急,竟有时候都走到了自己前面去,难不成他识得路?
林书岚自然识得路,他父亲的院子还是原来的院子,宅门里景致都没变,也还是他母亲去世前的模样,他怎么会忘呢?
多少回,他曾在脑海里走过这条小径,多少回,他曾在睡梦中闻过这片花香,又有多少回,他曾在迷茫中听到这阵鸟鸣?
他走得越发快了,进了院门,抬眼就瞧见了大开的雕花窗子里父亲微微佝偻的身形。
一句“爹”在口中上下翻腾,最终还是幻化称了一口气息飘没踪影。
“老爷,韩少爷到了。”小厮回禀道。
林耀一下子转过身来,眼中再没了旁人,只有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十六岁便出了家门的小儿子。
他鼻头一酸,一股热泪滚了出来。
“下去吧,让老罗过来上茶。”林耀摁下心头的哽咽,打发了小厮。
那小厮一走,林书岚便一步跨进了书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句“爹”终于还是叫了出来。
“岚儿!”林耀老泪纵横,也喊道。
“咚咚咚”三个响头叩下,林书岚才在林耀的拉扯下起了身,父子抱在一起,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早在进京之前,林书岚便和楚王、青崖先生一道,分析了千秋宴那日圣上可能传诏的几位大臣。
林书岚首先排除了当时就被众人提出的致了世的常阁老。
原因有三,其一,很明显,常阁老位高权重,深受皇上器重,他们能想到,吴王也能,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反而不太可能。其二,常阁老长袖善舞,圆滑世故,是均衡各方势利的好手,却不是托孤的最佳人选。其三,常阁老已经致世,却置滞留京城,如果他另有皇命在身,应在早早就返回老家,为日后传诏准备起来。
如此三点,常阁老反而是最不会被传诏之人了。不过,按着此种思路分析,同样位及人臣的两位国公也被排除在外了,尤其是其中一位和吴王还颇有些攀扯。
剩下的五人中,景山侯也是左右逢源之人,不甚合适,其他四人倒是都有可能。
另一位阁老是新晋的冯阁老,与皇上不甚亲近,不过胜在他的恩师,已经过世的布大学士乃是皇上当年的授课先生,颇得皇上看中。
而翰林院大学士毕友确是颇为孤傲之人,耿直率诚,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反倒是传诏的好人选。
兴盛侯在几人中年纪最幼,继任侯爷不过这五六年的事。不过他与皇上舅家有姻亲,而且手握兵权,若是皇上考虑为楚王留两分兵力,倒是可以考虑他。
最后,就是左都御史谷微远了,林书岚以为,他是传诏的最佳人选。他除了为人刚正,不偏不倚之外,又高握左都御史之职,恐怕手里的各方罪证都知晓一二,而且以他的职位,与其他几人想比要低上一等,皇上专门赐菜与他,说不定就大有深意。
三人来来回回将那八位大臣说道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林书岚提议,由他借助老父林耀之手,先对这位左都御史试探一二,且看他有无可能。
毕竟,林耀广结善缘,官声也是极好,和谷微远也能说上话,像这种悄无声息的试探,他最合适不过。
林书岚一说,楚王当即点头便应了,于是有了这日,林书岚十年归家一事。
虽然林书岚心生不忍,还是把来意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林耀听。
自己多年不曾还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