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辽东撤军之日起,陛下便身在“玄甲铁骑”护卫之中,谁也不能得见。这种情况一日两日还好,但将近一年过去了,李二陛下始终不曾露面,谁不在心底犯嘀咕呢?
只不过陛下之威望、李勣之严厉使得全军上下对此三缄其口,不敢说、不敢问,但私底下难免诸多猜测,军心纷乱。
丘孝忠等人若非猜测陛下已然驾崩,借给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做出那等违抗军令之事……
但此时非但涉及陛下之威仪,更攸关李勣之治军,谁敢堂而皇之的述之于口?
李勣面色铁青,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叱道:“放肆!随军太医对陛下悉心救治,汝却口出诅咒之言,试图扰乱军心,可知该当何罪?”
程咬金在一旁道:“论罪当斩!”
尉迟恭怒视程咬金:“如今军中流言纷纷,这其中你程咬金难道就不曾有所质疑?”
程咬金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不是我,我没有,别乱说!”
尉迟恭气呼呼瞪着捣乱的程咬金,程咬金睁起双眼回瞪,他眼睛原本就大,如今上了岁数眼皮松懈,瞪起来的时候就格外大,一般人比不过他,刚才李勣就被他瞪得败下阵去……
“你们两个行了!”
李勣头痛的摆摆手,对尉迟恭道:“此事以后切勿再提,否则吾饶得你,军法却饶不得,莫要逼吾。”
他也知道陛下生死安危之事牵动全军,无数人在私底下猜测谣传,尉迟恭只不过是当面提出而已。这种事根本无法避免,除非让李二陛下出来在全军将士面前转一圈。
这显然不可能……
不过好在局势发展至今,已经无限接近落幕,也隐瞒不了几天了。
但尉迟恭却不肯善罢甘休,他沉声道:“吾对陛下之忠诚可鉴日月,无论何时、何地,甘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吾只问大帅一句,陛下可曾留有遗诏?若有,请大帅出示,无论遗诏之上有何交待,吾皆全力襄助大帅完成,纵然万箭穿心,亦矢志不改!”
陛下驾崩几乎是所有人的猜测,若此事当真,那么陛下必然留有遗诏,交托给李勣让他料理后事、完成遗愿。
自辽东撤军开始李勣种种不可常理之行为,已经使得全军上下愈发认定了这个猜测。大家悲怮于陛下之驾崩,也都愿意为陛下完成遗志,所以这才压制着各自的军队,没有闹出太大的幺蛾子。
否则单纯以李勣的威望,只怕这数十万大军早就闹起内讧、分崩离析,最起码程咬金、尉迟恭这两人就不会一味的听从李勣莫名其妙的命令……
现在大军屯驻潼关,长安城打得如火如荼,东宫与关陇死伤惨重,最终之胜负旦夕可见。到那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得揭开,再无隐瞒之必要,也不可能继续隐瞒下去。
可若是等到那个时候,对于尉迟恭乃至于军中各方势力来说都太过被动,不能事先绸缪,只能事到临头思量对策,他们岂能甘愿?
一旁,一直给尉迟恭捣乱的程咬金忽然幽幽的说了一句:“尉迟敬德你有些过分了,大帅为人素来公正廉明、以理服人,岂能对咱们有所隐瞒?大帅,这尉迟敬德傻乎乎的脑筋不大清楚,一根筋,你跟他解释是没用的,不妨将陛下遗诏拿出来,咱们全军上下也好一心一意完成陛下遗志,免得整日里猜来猜去,伤了情分不说,还容易坏了陛下大事……你说对不对?”
李勣面沉似水。
窗外风雨交加,他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他明白,这两人今日前来,其目的就是来逼宫的,要么逼着陛下出面,要么见到陛下遗诏,否则,绝对不肯善罢甘休。
这两人资历太深、战功太多、威望太高,即便是他李勣以宰辅之首、大军统帅的身份地位,也未必压得住。一旦这两人对了各自家族、势力的利益,从而有所想法,那么对于全盘计划都将是个严重的威胁。
不说别的,单只是这两人其中之一任意加入东宫亦或关陇,都足以对眼下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局面产生破坏性的影响,甚至极有可能使得所有谋划功亏一篑。
可当真向他们两个坦白,李勣还没有那个胆子……
沉吟良久,李勣最终还是在两人迫切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声音低沉,缓缓道:“此事,的确是你们想多了。吾以大军统帅的身份告知汝等,此事最好到此为止,否则若是继续闹下去,坏了大事,神仙也救你们不得!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程咬金与尉迟恭互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底的震撼。
虽然李勣什么也没说,但其实什么都说了,陛下……当真已经驾崩。
程咬金更心细一些,陡然想起不知从何时起,时常有硝石等物送入军中。他是知晓房俊与魏王合作的制冰生意的,也知道制冰的一样主要原料便是硝石……由此推测,可以得知那些硝石便是用来制冰的。
军中何时需要那么多的冰?
其用处显而易见……
房门敞开着,亲兵见到大佬在屋中谈事气氛紧张,不敢轻易靠近更换维修房门。风雨在门外肆虐,一阵阵风裹挟着阴冷潮湿的空气涌进来,书案上的烛火飘摇,照得三人脸色明灭不定。
良久,尉迟恭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一揖及地:“今日末将失礼了,只是若不弄明白,心中这道坎过不去,改日定向大帅负荆请罪。”
言罢,也不等李勣有所回应,便转身走出去。
没有穿丢在门口的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