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成何体统?!”赵姨娘在花丛幽隐处,远远望见了那头初梦与扶瑄忘情一幕,目眦尽裂,半晌说不出话来。维桢与放勋一道在她身侧相伴左右,维桢更是目瞪口呆,连连回眸于莺浪确认她并非被乱花迷了神志而瞧错了眼。
放勋面上倒很淡然,却无人听见他心中一声破碎的声响。
初梦连连央求之下,他心软下来,应承了初梦助她复仇。初梦请她于今日午后将维桢与赵氏一道引来花园里游园赏花,只此而已,旁的却未说更多。
放勋头一遭算计不准,不知眼前这一幕是初梦刻意为之,亦或是她摆脱扶瑄不得而不得已为之,倘若只是为了叫他死心,她应不会如此残忍吧?
“可……瑄儿不是自称有断袖之癖么?”赵氏提起一只指头,指着远处花丛中深情依偎的二人,那根指颤地厉害,她亦是连连与一旁搀着她的莲心做确认。
莲心不敢回话,只有放勋淡淡道:“断袖郎君好男风,可也有些亦好女色,男女皆好的。”
这话无疑是打着维桢的脸。
莺浪急中生智:“莫非这初梦是男儿身?”
维桢睨瞪了她一眼,众人心知这话皆是为了给维桢打圆场,前时扶瑄可是切切实实拒了她亲事的,可莺浪这话讲了倒不如不讲,只叫维桢更觉无地自容,瞬时羞愤地满面通红,恨不得于花园里掘个洞便遁形了去。
“姨娘,你可得给维桢做主呢!”维桢无计可施,便一下扑入赵氏怀里涕泪涟涟。
“好孩子,姨娘自会为你做主。”赵氏轻抚着维桢香雾浓熏的发髻,又与放勋道,“去将瑄儿叫过来说话。”
“姨娘,且去那处阴凉处暂坐着来问话。”莲心劝道,又唤随同来打点的婢女去寻软垫来为赵氏与维桢铺好,而维桢还未止住啼泣。
“扶瑄,赵姨娘寻你过去问话。”放勋过去时,二人已松了怀抱,初梦身子虚寒,如此夏热与她而言正好,而扶瑄却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虽是已湿汗淋漓,但嗅来倒沁染了一股广藿香的气息,并不难闻,不过他心中惧怕这汗津津的叫初梦不适,才恋恋不舍松了怀抱,瞧见放勋过来,他倒很淡然。
“真巧,你也在游园子。”扶瑄淡淡道,几乎是下意识地拉过初梦的臂,将她往身后藏。
放勋望了一眼初梦,她正垂首敛眉,面颊微霞,那对剪水凝露的眸子正怔怔地朝着地下凝望,稍稍散乱的碎鬓丝正随着园中来风轻轻扰动。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赵姨娘正巧望见了你二人……”放勋微微顿了顿,“望见了你二人在此‘游戏’,便差遣我来寻你过去说话。”
“好。”扶瑄仍说得淡淡的,丝毫未见任何被赵姨娘撞破后的惊慌之色,他拉起初梦的手,轻柔道,“来,当心足下石阶。”
倒是初梦有些羞涩,那面颊瞬时便如施了胭脂般绯红,便将头沉地更低,只任凭扶瑄牵引着她步入石径,而放勋在一旁跟从着,她不知为何,未敢抬眼去看放勋一眼。
这片芍药接天连日地延伸过去,一径覆盖了花径,扶瑄牵着初梦向前走,他玉面生风的神色竟好似与初梦一道游园,丝毫不是去赴赵姨娘质问之会。不知是乌衣巷内人杰地灵,还是那些花匠巧心精工,这些芍药花开得极好,从前南康公主好素雅,芍药多是淡粉雅白的颜色,但谢安又觉着太过素白失了生机,才命人又填了几丛赤红色,如今层层叠叠,微风一摇便如天仙舞缎,腰间彩髾飞扬,极是好看。
赵氏与维桢正坐与那几丛大赤红色芍药下,可花泽丝毫未映上她二人的脸,那两张面孔只冷淡地比那白芍药更青白。
“妾母。”扶瑄行了个礼,又见了维桢坐于一旁哭哭啼啼模样,轻唤了一句,“维桢姑娘好。”
“今日倒是巧了,竟可在这花园里瞧见瑄儿。”赵氏道。
“夏花明媚,瑄儿便想着带初梦姑娘一道出来走走看看,太医也说如此对她的疾病有助益。”扶瑄仍是牵着初梦的手,毫不避讳。
“瑄儿,你觉着这芍药开得如何?”
“甚好。”
“花色红与白,孰者更娇?”
“皆美。但倘若依瑄儿来瞧,自与母亲一般喜好,更钟情那淡粉素白的多些。”
“那这芍药比之牡丹,何者更雍容美好?”
“若说雍容,牡丹堪称第一,但未必雍容便是美好,各花入各眼,倘若说喜欢,瑄儿便觉得那梦里砂便是美好,松竹配之,相映成趣。”
初梦在扶瑄身后暗暗听着,她明显觉着,在说那“梦里砂”三字时,她的手被他坚定地攥紧了。
维桢边佯装拭泪涕泣,边竖耳听着,听得这一句,那脸也险些气歪了,如此扶瑄岂非是承认了他并非龙阳花丛中人!
赵氏稳淡道:“可惜,松竹栽于园中,既已栽定,便有诸多的身不由己,身旁栽牡丹亦或海棠乃至紫薇,并非是松竹一人可独定的。”说罢便望向初梦,她那眼神中已无礼佛修禅时的孑然与寂静,而是透着一个世家大户长辈夫人的掌控与精通。
芍药下的空气一时仿佛凝滞了,连花香也不浮动。
扶瑄淡淡道:“可瑄儿听说,松竹是会生新根的,生在一旁,一寸一寸蔓生,梦里砂虽可被强行移走,可他心有所愿,便会朝着她的方向慢慢延展去。”
“瑄儿。”赵氏忽然无不严厉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扶瑄方才一时未按捺住心气,亦懊悔他顶撞得有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