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他联想到袁督师身受那世间首酷的三千五百刀后,都有一种自己再世为人的感受,那感觉,就像虚脱了一般……

“第……一……刀……”

不远处一位声音响亮的人开始为监刑官报数。

“第……二……刀……”

刘帅轻轻用留在手中的剑鞘轻轻拍打左手手心,把玩起来。双眼微微眯起望着刑场,似乎在和着犯人的惨叫击节板眼。

“坐吧小子,继续回我的话。”

承远惊魂未定,依然傻傻的站着,目光呆滞。刘帅见他不坐,却也不将同样的话又说二遍,这人显然是那种不喜欢废话的人。

“小子,依你所见,这匪首为何明知有此下场,却我行我素如故耶?”

“一……十……三……刀……”

报数人的声音终于截止了承远纷乱的思绪,承远尽量让自己恢复理智,联系昨日的情况,此人或要恫吓自己以为其摆布。承远自认为是个聪明人,他想到如果此人已决定要杀自己,那么杀了就是,何必又来费这些口舌?但现在不杀,未必今后不杀,此时不杀,未必说了这几番话后依然不杀。自己的态度也仅有两个选择,其一:摇尾乞怜乞求对方,说后悔了,愿意附从他昨日所谓的一切安排。但当他将角色代换到这姓刘的角色时,又感到自己如此的样子实在太难看,真不像个值得利用的人。

承远还是赌了另一边——即尽量“对答如流”,这不该是求饶,而是面试——在死神驾前的面试。

“想来乃存侥幸也……”承远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吐答出了这句话。

“瞎扯……衙门里审过,此人既然在临湍、内乡两县为生,定然知道为祸犯吾境者,无一得脱!”刘帅顿了一顿又道,“本将确有此自信,汝未尝信否?”

承远不语,他知道求饶是没用的,自己必须鼓起勇气,仔细思量如何对答,才有可能得生。他思绪又稳定了一点,于是叹了口气,缓缓坐下回道:“民所饥者,乃失其田也,所谓千年田易八百主,失地之人若因兼并之事而流去他处,在此种世道下”承远手指那远方的一片荒芜,“原本会被其他地方兵镇官府收拢屯田。故而此人定然非兼并之故,而是不堪官府所徵,收成弱于掠夺,俞劳作而俞失,故而弃地而去也。”

“我所处的那个时代把这种地叫做“负资产”承远在心中偷偷的说。

“哼哼……倒会猜谜……”刘帅扬了扬双眉,“确是如此,天下未定,朝廷要养禁军,地方又要用兵,才有竭泽而渔之事,然则,”

刘帅指着那受刑之人续道:“即使明知要受此等零剐折磨,为何还要作乱?比起这数百刀的剐刑,饥又何可比之?”

“三……十……一……刀……”,报数人的嗓子已然略有些哑了。

此时的承远忽然感到自己的心中涌起一团热血,面目已然涨得通红:

他忽然想起了历史上那些悲剧,每一座被兵马围困的城市,那惨烈的景象赫然在目。而城破之日乱兵们的报复性屠戮甚至让城中的人民感到——那是一种解脱。此时的他咬了咬牙,终于抖擞精神继续说下去。

“明公久居华夏,又乃披甲之人,断非不知饥人所感,将军见过大军围城中断粮的人吗?定是见过的。官府为百姓编号管制,为的是尽量不使那些母亲吃到自己的孩子!因为饥饿的父母已经饿得连寻找邻里,易子而食的力气都没有了。”

承远又想起了德军钳形攻击下的列宁格勒大围困,在拉多加湖彻底封冻前的日子里,饥饿的煎熬让市民们争相去参加甚至不分发武器的炮灰式冲锋,他们空着手拼命的前进,搜寻已经死去的战友们掉落的步枪,只为了临死前享受一顿土豆和红菜汤……

承远努力维持着平淡的口气,这时候如果作慷慨激昂之态,那可相当的不妙。他顿了一顿,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生怕自己因恐惧而不敢继续说下去。

“将军细细思量,等待饿死之人,那种求死不得的痛楚,究竟比这凌迟的折磨如何逊色呢?”

刘帅手抚长须,轻微的哼了一声:“执子者为父所果腹,这新鲜么?”

“将军此语乃巧言也,小儿者原本毋识礼教,无知者,何辜?这是孝吗?再者,明公乃领军之人,难道未曾见过儿子将年迈无力的老人煮食?秦汉其后,儿子以恶语轻慢父亲,尚属死罪,”承远又想起海瑞上《治安疏》后定死刑的罪名——儿子辱骂父亲之罪。

“何况啖父乎?人在饥饿到极点的时候,竟然会做出弑父果腹之事,他们会不知自己可能遭到的最终下场吗?”

承远其实并不知道围城战中饥子噬父究竟有没有发生过,因此也只能以设问之语试探,看看刘帅有无所见。

对面之人沉默不语,他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承远感到刘帅的双目中似乎有股能量,突然pēn_shè而出。“啪”的一声,刘帅拍了一下胡床的扶手,他霍的一下站起来。

“小子!”他再次抚了抚胡须。

“你这个小子!”

刘帅还是瞪着承远,本来细细的眼睛微微瞪起来,那分明是一双野狼般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承远刚刚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力量,站起身来侃侃而谈,此时却开始后怕起来,他虚脱般的坐在胡床上,刘帅见他领口早被汗水浸湿了一块,便招呼左右道:“来人,这公子茶水喝多了,侍候他出恭!”

承远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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