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傃跪在了地上,感觉身体软的根本支撑不起来自己的身体。
但是,她得冷静,她得坚强。她先爬过去,摸摸两个男孩子的鼻息,确定已然逝去。
再回过头来,爬到了平纬的身旁,发现他居然也没有了呼吸?
平傃吓得手脚哆嗦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办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索性放声大哭大叫起来:“救人哪——快来——人呀!”
其实,这个公安局家属大院的楼栋里,大多都是双职工家庭,中午在家的人儿很少很少。不然,怎麽就没有人来救命呢?
突然,平傃明白了。
她立刻扭转过来平炜的身体,让他面朝上,毫不迟疑地对着平大队全是鲜血的嘴巴,开始了人工呼吸。
虽说她的双手好像一点点力气都使不上,但是她依然坚持着做着按压、抬起的动作,嘴巴对着嘴巴地做着深呼吸的抢救动作。学校时,倒是学过一点紧急救助知识,但平傃毕竟也是第一次实施人工呼吸,也不知道规范否?是否做得正确?有救无救?她一心渴望能让这个男人快快醒转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平傃已经身疲力尽了,也快昏晕过去了的时候,平大队才猛然吐出了一口气!是他自己吐出来的——
平傃想,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就伸出手来想背起他来赶快送医院。但是,他身子虽很瘦,但个头大,平傃根本搬不动。尤其是昏倒在地的平大队被平傃救过来后,满是血的脸庞,因疼痛而扭曲,显得特别狰狞。
平傃咬紧牙关,伸手一抹,听到他一声疼痛的叫唤,再看到他全身一痉挛,头儿也躲到了一边去,她才知道:是他大鼻子上的骨头骨折了!她急忙想再次背起他来——
平大队却使劲甩开了平傃的手,挣扎着爬着爬着贴近了儿子。
他哽咽着、呼叫着他们的名字,但是他们不可能再听到父亲的叫喊了——
平纬趴在两个儿子间,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凄惨、悲哀地在一对儿子的血流成河的尸体旁,沉默着、痴迷着、凝视着,就像一蹲横卧着的雕塑一般。
平傃感觉他的脊背是紧紧地僵直地挺立着的,却没从眼睛里掉下一滴泪水。
平傃慌忙跑到街口,打电话。
很快,技侦人员赶到了,救护车也来了。
医生硬要拉走平大队,但是他就是不肯走。
医生只好简单救治、包扎了一下他的鼻梁,就立在一旁等候着。
技侦人员要现场拍照了,请他让出最佳角度的位置,但是,他岿然不动。
平傃走上前去,在他的耳畔,悄声说道:“平大队,要坚强,给我们一个榜样!”
平纬抬起头,一双迷茫、呆滞的眸子,发散余光似的傻傻楞楞地散落在平傃的后脑勺上——
平傃伤感地一边硬拽他起身、走开,一边惘然平大队的那双从不直视女人的眼睛,怎么会在此时此刻,依然还不肯定位在女人的脸上?或者眼睛里?
平傃更蹊跷,这个硬汉子,怎么一滴眼泪都不落?
现场勘查完毕,残酷的结论是:平纬将“七七”式手枪违反枪支管理规定,放进了上锁的床头柜内。调皮的孩子们一早就知道老爸崭新的小手枪放在何处,于是他们偷窃了床头柜的钥匙,趁着父母离家不在之际,拿出手枪,并在想象的枪战中,一个被击中,另一个在恐惧慌乱中,举枪自杀。
“哥哥,让我玩一玩嘛。就一下,就让我玩一下嘛。
不行。
为什么?钥匙,还是我从爸爸钥匙串上,解下来的呢。你怎么就忘记了?没有我,你能拿到爸爸的小手枪吗?
那好吧,给你。但是爸爸要是怪罪,我可不要挨打的噢,我都说是你干的呵。
你真坏,一点责任都不敢承担,还是哥哥呢。我不要你给我当哥哥啦。
呵呵,好啦好啦,小手枪不是已经给你、给你啦吗?
——咱们玩什么?你说?
——不知道?那就玩——那我们就玩〈〈敌后武工队〉〉吧。”
这个故事,是平纬偶然回家,被缠住讲故事时候的经典曲目。因为在平纬年少的时候,这是他惟一看到过的作品。那个动乱年代,哪里有地方有机会读到什么书籍呢?
“那好吧,我是李向阳。你是叛徒。
不,你才是叛徒呢!
别抢、别抢嘛!看枪!叛徒!
叛徒!我代表人民宣判你的死刑。咔嚓——咔嚓,子弹上膛了!嘭……嘭!我代表人民宣判你的——死刑!”
砰砰——
双胞胎也知道这不是一把玩具手枪,但他们不知道或者疏忽了那里面是有真家伙——子弹的啊!
哥哥,哥……哥……可是,哥哥已经满胸鲜血地倒在了地上。
看到叫不应哥哥的胸部“突突”地一个劲地直往外冒出一股又一股的鲜血来,这个年少哥哥一分钟的弟弟真正地恐惧了。他知道,假如爸爸妈妈看到了这样的情景,肯定不会原谅他的,肯定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怎么办呀?
也或许弟弟根本没有思考,就朝向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
因为哥哥胸部的剧烈疼痛,作为双胞胎的他,也一样感到了同样剧烈的难受吧。
可是,他却没有像哥哥一样地倒下。
所以他当然也要像哥哥一样,再也不要睁开一双黝黑明亮的大眼睛了。
哥俩自始至终在一起,才会有难同当的啊。
这,也许就是当时的情景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