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秋此时在城外游走,心内可谓恨极。淮南军如此战法,算不上是高明,但是直到现在,麻秋所懊恼的还是选错了突进地点,而不是攻城这一决定。
淮南军并不能守住邺城,这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哪怕从头再来一次,麻秋仍会选择向邺城发动进攻。因为这才是他南来的主要目的,而且一旦占住邺城,对于接受从黎阳前线退下来的溃军也有极大助益。
如果没有邺城这一稳固据点,他一味打援的话,只是一旅游荡之师,而淮南军则可以混在溃军之中轻松进入邺城增援。凭他五千之众,也很难将邺城南面广袤区域尽数封锁住。
所以他的错并不是进攻邺城,而是在最后关头没能把持住拿下邺城对他的诱惑,轻率驱入太多兵力,以至于直入淮南军彀中。如果多方并进的话,虽然进度未必快,但却胜在稳,淮南军也很难得到包抄围歼他大半兵力的机会。
但若再深想一层,麻秋之所以强求快速攻克邺城,不独只是因为得知淮南军已经取得黎阳大捷、援军顷刻即至。也是需要通过这样一场摧枯拉朽的胜利,以震慑周边那些豪强军头们,继而将他们引为己用。
“狗贼害我大事!”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但是借着依稀星光,仍然能够看到邺城周围不乏人影晃动,不用想便可猜到必是那些此前离开邺城的河北乱军正在观望战况以决定投靠何方。
当麻秋绕城疾奔的时候,城内那些原本在他看来防御漏洞所在此刻已是火光大盛,虽然不排除敌军虚张声势的可能,但假如不是呢?
眼下麻秋可信军力已经不足两千人,如果再陷入城中敌军陷阱内,他甚至已经不敢想象结局如何。所以最终,他还是没敢向那几处漏洞冲杀去,当再返回原地的时候,便听到城内厮杀声已经渐有微弱,心情不免更加低沉。
此刻张陆所率领的乱军攻势倒是迅猛,比白日里强了几个烈度。然而敌军的反击之势也更加迅猛,箭雨泼洒之强烈已经完全将这一片区域给覆盖,远非白日里那软弱无力的情景可比。
当麻秋的亲兵再次入阵召唤的时候,张陆神态忐忑的趋行过来,他身上那两层战甲之间也挂着一些零星流矢,不知是刻意作态还是实情如此。
但眼下麻秋已经没有心情追究此事,眸子阴如铅水凝声道:“撤军吧。”
“撤军?可是城内还有……”
张陆听到这话,神态不免一愣,他这会儿倒不是在故意作态,而是真心实意想攻下邺城,解救那些陷在城内的羯卒们。
这倒无关乎道义,而是骑虎难下,此前他是笃定投靠中山王,因此一俟麻秋引众南来便即刻率众归降。可是却没想到局势演进到这个局面,整整数千名精卒陷入邺城,而城池却仍未攻克,如此过错总要有人站出来顶罪。
麻秋乃是中山王麾下最近几年颇得重用的大将,就算难辞其咎,但他这个临阵相投之人,又会有什么好下场?若是不能扭转局面,说不定便需要他站出来顶下大半过错罪责。因此他眼下的战意,可是比麻秋还要更加炽热几分。
“我说撤军,你有异议?”
麻秋闻言后脸色变得更黑,继而便叹息一声,上前一步将手搭在张陆肩头上低声道:“此战不利,非战之罪。河北多有奸徒以助南贼,虽然军众南来直冲三台,但后路有**共扰,不得不含恨撤军,否则大军将尽没于此,你明白?”
张陆眼下正惶恐于自己或要成为替罪羊,因此在听完麻秋所言之后,一时间视线仍是游移,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有恍悟,继而便转头望向黑洞洞的郊野,恨恨道:“大军早已攻入邺城,若非这些乡野奸徒坏事,焉能不胜!”
听到张陆如此表态,麻秋凝重的神情才变得稍有松缓,又拍拍张陆肩头狞声道:“乡野奸猾,实在可恨!我与张君并力苦战,才杀穿这些奸徒重重包围,浴血奋战虽然不能力守邺城,但总算能驱赶数千卒众返回,此战才不至于徒劳!”
张陆此前已有明悟,又听到麻秋如此明确的暗示,才总算松一口气,连忙举手抱拳说道:“邺地虽然奸徒良多,但仍不乏忠义之士始终心向大王。若非麻将军戮力以救,我等义士只怕也要没于群贼围攻之中,难有性命归投大王!”
“给张君牵一匹马!”
麻秋这会儿脸上终于展露一丝笑言,对张陆的态度也和蔼许多,待到张陆翻身上马之后,才上前又叹息道:“河北局势崩乱,无论士庶不知托于何人才能得保全。我虽然效命大王麾下,平常也觉势单力薄,就算想待人以诚,又恐引祸于腹心。譬如石堪往年也曾敬奉先主,以子事之,但如今又如何?纵有一时煊赫,最终难免一死!”
“麻将军乃是我河北壮武名将,我虽然陋居乡土,但也向往日久。今日得与将军并行,实在此生大幸!”
张陆满脸堆笑,俯身相就道:“有志之士,皆以义气论交。逢此乱世,兄弟尚有冤仇难解,杂血相亲,又怎么会是保全正途!”
他哪里听不出麻秋眼下已经不敢再留在邺城附近作战,又恐如此归去会遭到中山王的责罚,因此要将过错推到左近那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