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毛腾的一下座了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见,一定要见,老爷子这一路上辛苦劳顿,当然得给他老人家接风洗尘。”
严兴济再次见到四毛的地点不是在女儿严春娘隐蔽的小院子里,而是在老堂船上,与他押运漕粮同归的人都散了个干净,严兴济只是留下了几个贴身的手下做跟班。严春娘则一架篷子车拉着自己和四毛,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到了一处偏僻的码头,两人弃车登舟,上了一叶小划子,驶离了岸边,朝停泊在江心的老堂船划去。这一路上的安排可以说十分隐秘,显然是经过精心的安排和布置。
船上的菜肴虽然丰盛,但已经没有了多少热乎气,显然是从酒楼里点的,待到送上船的时候,当然就凉了。严兴济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影响食欲,招呼了一句:“吃吧,吃饱了再谈”。说着话,筷如雨下,胡吃海塞起来。四毛也不讲客气,紧跟着加入了战团,只有春娘在一旁满腹狐疑的冷眼旁观。
不大会儿的功夫,一桌子的菜杯盘狼藉,所剩无几,一坛子酒也被倒得听不见咣当音了,严兴济打着饱嗝问道:“吃饱了没有?”
四毛的回答言简意赅:“酒足饭饱。”
“行,那就送你上路吧。”严兴济端起自己的宝贝茶壶,轻轻啜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说道。
两名膀大腰圆的手下凶光毕露,快如闪电般近了身,人分左右便扭住了四毛的手臂,一根绳子当头罩下,一旁的春娘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便反剪了四毛的双手,顶住了绳头上的活扣往起一提,四毛被绑了个结结实实,紧跟着他们抄起了绳头上捆得紧紧的一团麻绳织就的网兜,拖着四毛就往外走。
春娘可不是养在深闺的无识女流,从小在江湖中打滚过的,一眼便看出了他们对付四毛用的是黑话叫做“定海针”的特制渔网,在里面装上石头就能把人沉到江底下去,那绳子都是用粗麻合着水藤几泡几晒制成的,遇水发涨,不腐不断,鱼儿吃光了尸体上的肉,骨头也浮不起来,被沉到水底的人即便你水性再好,也绝无生还的可能,本是漕帮用来对付仇家和执行家法的杀器,没想到在这儿给四毛用上了。危急关头,就看出春娘泼辣的真性情来了,顺手抄起身边多宝阁上的花瓶,哗啦一声在桌子沿上碎为两截,用锋利的茬口抵住自己雪白的脖颈,厉声喝道:“严兴济,我告诉你,你要敢把他沉江,我就死给你看。”
这一幕登时让所有人全都愣住了,连四毛也诧异的忘了自己现在身处险境,而是强撑着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春娘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副拼命的架势,心中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意外。
那两名手下停住了拖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老大,不敢轻举妄动。严兴济冷冷的打量着自己的女儿,眼神锋利如刀,足足有半晌的功夫也不说话,放佛要看到春娘心里去似的。春娘的眼神同样不闪不避,父女二人就这样僵持着,船舱里的气氛在瞬间结成了冰。
终于还是严兴济开口打破了沉寂,他沙哑着嗓子,一字一顿的说道:“这小子蒙过了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瞎猫捡个死耗子碰巧让徐三倒霉的,现在来看,根本就是个老千局,从头到尾算计好了的,步步都是套,引得咱们和金白眉火并不说,徐三叛出师门、漕帮内讧,这次花厂赔了个底掉,连漕帮公中的银子也搭进去十好几万,还丢城失地的,是漕帮公议要放他的海底针,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我管你什么公议不公议,自己本事不如人,一帮遭瘟的老帮菜就下阴手,算什么本事?咱漕帮啥时候混成这副德行了,江湖事江湖了,这道理都不懂,你白活这么大岁数了?反正四毛今儿个是我带上船来的,我必须一根毫毛不少的带他下船,要不然你就再给我准备一副海底针得了。”春娘这番话词锋犀利,掷地有声,立刻震得满场的人鸦雀无声。
严兴济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你这话在理,可也不是爹一个人说了算的,命暂时给他留着,你带他先走,明儿未时还是这里,我开香堂,请祖师爷来公断。”说到这里,严兴济挥了挥手,示意着手下给四毛松了绑。
一场破天的大祸风起云变,被春娘意外的这么以死相逼强出头,被暂时化为无形,四毛脸上却半点看不出惊恐和死里逃生的喜悦,活动活动酥麻的手臂,对严兴济抱拳拱了拱手,淡淡的说了一句:“明天未时我准到。”说完扭头出了船舱。
春娘看到危机解除,放下了抵在脖子上的碎瓷片,紧跟着要往外走,严兴济突然说道:“你啥时候和这小子搅合到一起的?”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现在做了寡妇了,爱谁谁,我公爹都不言语,管得着吗你。”说完,春娘哼着小曲就出了舱房,只听到身后边哗啦一声,严兴济将桌子给掀了个底朝天。
春娘带着一脸得意的笑,撞见了在门口甲板上等着她的四毛,正笑眯眯的伸出两个大拇指对她比划着,随即脸一板:“你刚刚是猪油吃蒙了心了?鬼门关里走了一回,亏你还笑得出来。”
四毛一本正经的拱手行礼,念着韵白:“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小生只能以身相许了……..”
“许你个头啊,快滚吧你……”春娘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掩不住的露出笑意。
车驾粼粼,四周一片寂静,春娘和四毛相对而坐,本就狭小的空间闭上了车帘之后,更显得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