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珲只见琴师在琴弦上优雅从容却又充满力道的纤纤十指操弄着七束因浸泡鱼胶与蜂蜡而略微泛黄的紧绷蚕丝,涓涓叠叠的音波韵浪时而如清风拂面,时而又似松海惊涛。
琴师朱唇轻启,檀口微张,顿有清丽婉约的歌声融入淙淙琴音,字字如珠落玉盘、句句比出谷黄莺,只教人神为之夺,气为之倾。
待唱到“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时,琴声稍抑,却似有暗潮翻涌,惊雷酝酿。众人一时沉湎,如痴如梦。
年长者仿佛想起了曾经年少,情思初萌时的单纯美好,神色间便带上些或怅惘遗憾或满足回味的复杂之意。
年少者如同楼另外桌上两人,便又因曲赋中所寄思慕之情感染,不禁展开各自对意中之人与甜蜜爱情的期待与失落。
“阿紫,等我向使君投卷获得嘉许,便求爹爹上门提亲……”
“朱儿姐,你为何不懂我的真心……为了你,我连石头都敢吃,却比不上那个油头粉面的段誉吗?”
红鱼饮下两杯葡萄酿,双颊泛出一抹酡红,两眼迷离朦胧不知思绪纷飞正飘往何处;敖广正襟危坐,似乎对周围众人此时表现弄得有些局促,却不知就里,想吃菜却又怕因不解风情而惹恼众人,想喝酒酒又还在舒珲手上。
舒珲也听得如痴如醉,惆怅低郁的歌声与热烈大胆的歌词仿佛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学生时代,那是永远也不可能会忘却的青葱年华,还有那个永远也忘不了的她!
她,她……她?
舒珲陡然一惊,“说好的永远也忘不了呢?我特么这不是已经忘了么。”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清丽的声音再度响起,一扫之前纠结之势,曲调与歌声中夹揉的感情仿佛再也无法压抑,变得狂放大胆、炽热灼烈,仿佛要将对方整个融化一般地喷薄而出。
刚刚挣脱琴音所造意境的舒珲再次被俘获。此次不再考虑其他,只放空心神,全心全意地沉浸到音韵与词赋在他脑海中共鸣出的幻境之中。
自从词赋从每句十字变成十四字,后面半阙便全是激越高昂的真情流露。露骨的表白与大胆的憧憬使人心旌摇曳,魂不守舍,全幅感情全部寄托于琴师歌者一人之手。
音乐具有魔力!如魔法一般,直指人心。为他们的感性火上浇油,挣脱理性的束缚,将文字与语言中因成见所造成的扭曲而无法还原的情感更加真切地传递给别人。
舒珲不得不感叹,此曲此赋若真为司马相如所作,又有多少凰鸟能够逃脱这只如此善鸣的凤鸟追求呢?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一曲唱毕,余音仿若仍自绕梁不息,徘徊耳侧不肯离去。阁楼诸人,尽皆恍惚形神,一时失音,无法忆起如何语言。
“可怕,这才是真正的伪声大佬,再加上这如花美貌,要是换个女装……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是直的,不是弯的。我是直的,不是弯的……”
看那小郎君一曲唱毕,似乎有些乏累,舒珲忙喊:“来人,给大佬递茶。”那副娇|喘微微,香汗淋漓的样子,让舒珲觉得自己的直男癌快要发作,想要砍死他然后回去抄写心经。
但他没有那么做,毕竟别人虽然长得娘了一点,但打扮动作也没出格。用女声唱歌,也是应舒珲的要求而已,怪只怪舒珲不了解情况。
而且唱得是真好听啊!
“的我是直,直的我是,是直的我……”
这时舒珲才发现,自己杯子里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咂了咂嘴,好像不是无意中饮尽,因为嘴里没什么味道。
看了看桌面和地上的席子,也没有水渍。舒珲一脸不明就里地重新满上一杯,倒是忘了要少倒点了。
一杯入喉,舒珲听那些专家讲得头头是道的绵密细长,清冽厚润完全没感觉到,只是觉得——
“这特么怎么还没有葡萄酿度数高?”不敢相信地再满一杯,确实是没有葡萄酿度数高!只是这酒颜色极清澄,淡淡的碧玉色泽在微漾的杯中泛起泠泠清光。
酒博士不在身边,适才叫上来递茶的是名茶博士。唐初文人雅士与贩夫走卒都不好茶,茶也就没那么多花样,连菜单都没上。估计这店里随便一个烧火的,上茶时也能充当茶博士了。
舒珲也反应过来这个问题,请人喝茶好像有点不心诚啊?于是吩咐茶博士叫掌柜再上一壶清酒,顺便也能让酒博士过来为他解惑。
虽然这酒在舒珲对比下,度数可能还不到葡萄酿一半,但他也不准备多喝,把酒壶让给了敖广。
此时众人也都又重新开始饮酒进食,之前楼上对坐的两名白衣少年举杯向那琴师问候致意。想来本地才子能来这三楼饮酒,当是早与这名俊俏小郎君相熟了。
“唉,这男人长得太俊俏,也不是什么福分。如此人一般在此作歌妓,有女人喜欢自不必多说,恐怕不少喜好男风之徒眼中他才是真正的香饽饽。”
舒珲依稀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太子李承乾今后就是因为一名被他唤作“称心”的优伶而惹得李世民不快。李世民杀了他的男宠,是以父子两人也就此反目。
“这小子该不会就是称心吧?都不知道李承乾现在几岁了,回去找个人问问。”此地人多口杂,这种问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