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要的东西翻出来，顺便也翻出久未使用的皂粉袋，把东西抱进怀里小心翼翼转身进澡间。
“嘿，小泉娜，妳大概要洗多久？”零刃的声音从楼梯上来的左侧、澡间出来右边的卧室传来，“我找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泉娜不感兴趣地喔了一声，“洗完再讨论啦，我洗澡的速度肯定比你洗头发还快……”脑海闪过之前跟残戈的对话，泉娜立刻掐住语尾。
她踌躇着，心里七上八下地，但是零刃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太令她印象深刻，容不得她顾及自尊。
她不大确定地开口喊人，“大哥，你出来一下。”
卧室传来陈旧地板被踩踏的挤压声，下一秒零刃晃了出来。
泉娜赶忙低下头，拒绝直视零刃，“那个，我知道你手受伤……这样洗澡不方便，我、我帮你洗头发能吗？”
滞闷的空气放大他俩之间的静默不语，随即听见零刃闷闷的笑声。
泉娜不禁想生气，她用心良苦不希望零刃的伤口浸水太久，结果零刃居然在笑她？
她咬住下唇，不高兴地转头进澡间，“不要就算了，当我没──”
“好啊。”
※
还有什么画面比此刻看上去更诡异？
泉娜端着盛满水的木桶小心翼翼从零刃头上浇下，把皂粉混在水中，跪在零刃身后慢慢搓洗。她没找到椅子，背对她的零刃毫不在乎自己湿掉的裤子，直接坐在澡间地板，把头发交给泉娜蹂躏。
湿透的指尖插进发丝内一点点将污渍搓开，泉娜不时打开水闸装水冲洗，在烛晶余光下认真地动作。
她搓洗跟按摩头皮的动作过于熟稔，享受服务的零刃咦了一声，笑着问，“妳以前练过？技术挺不赖。”
“可以算练过吧。”泉娜面无表情地点头，“我跟你说过我以前的职业吗？”
“没印象，边境市的理发店店员？”
泉娜用力拉了下零刃的头发，嘟嚷道，“才不是，我是娼子，未成年的那种。”
零刃突然安静下来。
“好像跳得太快，嗯……接下来你当故事听了，反正我无聊。”泉娜不自在地皱起眉头，这并不是多风光的过去，她的确厌于提起，可是那种生活她经历了十年之久，她无法假装遗忘，用逃避否认事实，“这种故事听多了可能会腻，起手式一定是家境贫穷，父母逼不得已把小孩卖掉。我六岁的时候，为了帮父亲偿还赌债，被卖给边境市一个很有名望的贵族。之后直到十四岁透过厨娘阿姨和几个同情我的士兵帮助，我才逃离那里……当然，八年不算短，作为他们的玩具，我学会很多取悦人的招数，陪大爷洗澡啊什么的……总之都不是能搬上台面的手艺。后来为了谋生，只会这几招的我别无他法，就想着在成年前一定要赚点生活费过活，等我成年了，我就可以找个正经工作。”
“所以妳走回老路？”零刃问。
“嗯哼，我知道这挺笨，但是没人给我机会。”泉娜按摩完头皮，在青丝上洒下点点皂粉继续搓揉，“一个未成年的琉璃泉人在大街上晃来晃去，要说没人侵犯过根本不可能。其实对当时的我来说，重操旧业并不可耻，也幸好有旅馆愿意给我一间房间，让我能在那里工作，在外接生意。就在那间旅馆，后来，我很幸运地碰到残戈他们。”
“嗯？”
泉娜深吸一口气，把澡间飘荡的热气与香味全吸进鼻子里，“对，就是残戈，还有残戈的爱人，水麟。”
零刃恍然大悟，“喔……原来他叫水麟。”
“水麟告诉我他可以收留我，可能看不下去吧？唉，我没听他的话，他和残戈过得太幸福了，我总觉得我跟他们简直天差地远……所以当我开始发烧、进入成年前的关键期，被他们强行关在旅馆内照顾，真的挺哭笑不得。”泉娜苦笑，“噢，我不该笑……因为后来残戈就失忆了。听同行的晶语术师玄飘所述，他似乎是为了保护水麟摔下悬崖才变成这样。”
泉娜自顾自地陷入回忆，她想起那一天的灿烂阳光，还有走出病房的那个金发男子──他转过头看自己的时候，眼底全是笑意。
当时泉娜被吓得无法说话，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笑容──因过于绝望而失去理智、为痛苦而乐的笑容。他的眼眶内全是晃荡的泪，堪比青空湛蓝的眼毫无焦距，接着彷佛没看见泉娜，旋身离去。
待在泉娜旁边的玄飘没有上前挡下水麟，跟水麟不熟的泉娜也没有动，心底除了震惊，只有淡淡的惋惜与伤感。
直到某天晚上她被水麟叫去、被赋予保护残戈的重责大任，然后亲眼看着水麟义无反顾走向走廊另一头，迎接擅长生死域的年迈医生──
“泉娜？”
被呼唤的人及时回神，就见零刃转过头看着她，剑眉拧起，“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