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太太不是才去过梨香院,怎么反过来了?”
玉钏儿悄悄道:“叫薛大爷给气着了。”
琳琅不解,玉钏儿朝香菱努了努嘴,又道:“就为了这个丫头。姨太太原忌讳这丫头的来历不肯给,谁承想薛大爷就拿钱出去胡天海地,又说看到了一个绝色的戏子,要结交,要打赏,要捧场,不知什么时候竟将姨太太珍藏密敛的一挂珍珠拿去了。姨太太今儿个取东西时才知道,气恼着了。问薛大爷,说已经给人了,又要香菱,因此太太请姨太太过来坐坐。”
琳琅转头看香菱时,只见她低着头在那里,一滴眼泪落在衣襟上。
金钏儿轻叹道:“香菱可好着呢,倒有几分东府里小蓉大奶奶的品格儿,若给宝玉也不算辱没了,偏给那位薛大爷。忒可惜了些。”
琳琅心中一酸,天下拐子都该骂,作践了多少好儿女?
拉着香菱的手问她年纪家乡,香菱摇摇头,道:“都已经不记得了,再问,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我跟了拐子爹的那天,街上好生热闹,烟花四起,灯火连绵。”
金钏儿姐妹不禁叹息起来,都道:“倘若你记得一星半点,或托人能找到家乡父母,有个去处也不致如此命苦。你生得这样标致,薛大爷如何配得上?”
香菱强忍着眼泪再不敢掉了,低声道:“或者知道还有父母家乡,我便是死,也值了。”
金钏儿忙啐道:“呸呸呸,快别说这话!你才几岁,就想着死了?世间有什么事情熬不过去的?好也罢,歹也罢,日子能着过。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可就一了百了了。”
闻得此言,琳琅不禁对金钏儿刮目相看。
香菱却道:“我一身罪孽,连带死了冯公子,最是个不祥之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三人犹要劝慰,只听屋内道:“谁在外面?”
香菱吓得面如土色,金钏儿忙笑着安慰道:“咱们离屋内甚远,声音又低,不妨碍。”又走到屋前,笑道:“是琳琅姐姐来辞行。”
王夫人道:“叫她进来罢。”
琳琅就着小丫头子掀了的帘子进去,却见薛姨妈正在拭泪,忙上前跟王夫人请了安。
王夫人见她来了,先没说话,摆了摆手,只对着薛姨妈道:“再这么溺着,不是个事儿,你算算进京才半年,蟠儿打了多少饥荒?依我说,那丫头竟是打发出去,再不行,多花几两银子买两个标致丫头放着,难道比不上这人命官司的罪证?”
琳琅听了,心中一动,所谓罪证,难道竟是香菱?
正疑惑间,又听薛姨妈道:“我想着,年后就开了脸给他明堂正道地做妾,好约束些。”
琳琅确定她们说的正是香菱。
只是想到香菱,从一个出身不让三春黛钗的望族千金沦落至此,再听她哀莫大于心死的话儿,纵是心肠冷硬之人尚且怜惜,何况琳琅?
倘若力所能及,琳琅自然会援之以手。
王夫人叹息一声,也不能强行叫她把香菱打发了,只得道:“既这么着,妹妹也不必抱怨,横竖将来翻出这件人命官司,不过再毁蟠儿一点子名声,赏那家子人几两银子,叫哥哥想方设法周旋罢了!只是纳了妾,蟠儿竟也不必说门好亲了,只说些有钱无贵的罢!”
琳琅听得明白了,因自己曾轻描淡写之故,在王夫人心里存了痕迹,薛家想纳妾,王夫人却不大愿意,毕竟是罪证,将来能连累到贾政荐举的贾雨村,再往上,还有接到书信的王子腾等人。贾史王薛四家虽不甚怕,到底影响官声,且王子腾如今正是蒸蒸日上之势。
薛姨妈一时无言以对,嗫嚅道:“只是蟠儿他不肯。”
王夫人欲待说话,忽想起琳琅来,不好在外人跟前说,便转头问琳琅道:“到处都见过了?方才在外头做什么呢?”
琳琅乃回道:“各处都见过了,正来向太太辞行。才在院子里见到那个叫香菱的小丫头子,倒生得好齐整模样儿,觉得有些面善心喜,又疑惑素日并未见过她,便拉着说了一会子话,论起来,竟比我还好呢!”
遂又故意叹道:“只可惜竟是个薄命不祥之人,也不知这回又能带累了谁。”
薛姨妈闻听,忡然变色。
王夫人对薛姨妈道:“正是,我也说晦气!得了她有什么好?先前一个要买她的死了,蟠儿背着人命官司,宝丫头又落了选,如今蟠儿越发无法无天,偏你还留着!”
薛姨妈忙拉着王夫人道:“姐姐说,这可如何是好?蟠儿是我的命根子,可不能有闪失。”
王夫人道:“你若听我的,还是那话,打发出去。”
薛姨妈仍旧有些犹豫,为了这个丫头,薛家不知花了多少银子钱,虽不当一回事,到底本来很不必的,尤其薛蟠还背着人命官司,纵有贾雨村周全了结,可却说薛蟠已死,接着离家进京,宝钗落选,竟没一件顺心事,可不是晦气?
想罢,又踌躇道:“只是姐姐也知道蟠儿那性子,卖到哪里他都能带人找回来。”
王夫人听了,也有些为难起来。
姐妹两个相顾叹息。
琳琅恍若未闻,笑向王夫人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原说乡下辛苦,洗衣做饭什么都得自己做,忙不过来,故此想去买两个丫头回去伺候家里的老祖母。等去了西山大营,那地方寻常人不敢去,有人搭把手事情也便宜些。”
王夫人道:“你有几分家业,又是官太太,很